一段33分钟的《艺高人胆小》,让郭德纲再度站在舆论风口。北京文旅部门的约谈通知,将“伦理哏”“影射国营院团”等争议推至台前,表面看是一场艺术尺度的博弈,深层里却藏着多重令人啼笑皆非的讽刺——当讽刺者因讽刺被约谈,当通俗艺术在雅俗之争中失据,相声这门以针砭时弊为魂的艺术,正遭遇前所未有的身份尴尬。
最辛辣的讽刺,莫过于“讽刺功能的自我消解”。郭德纲被指“抹黑国营院团”的台词,不过是对“三十年前曲艺团体外行指导内行”的旧状调侃:“开会时团长副团长坐满一排,演员只占四个位置”。这种植根于行业记忆的讽刺,本是相声的核心价值。侯宝林用《夜行记》讽刺交通陋习,马三立以《买猴》嘲弄官僚主义,前辈们从未因针砭时弊而却步。如今郭德纲复述行业往事,反倒成了“造谣抹黑”,仿佛三十年前的荒诞从未发生,这种“对号入座”式的敏感,恰恰印证了讽刺所触及的痛点。
更荒诞的是“标准的双重模糊”。被举报的“于谦爸爸”等伦理哏,是德云社传承多年的表演范式,此前巡演数十场无人置喙,如今突然成为“低俗铁证”;郭德纲早年以《我要反三俗》回怼质疑,彼时“接地气”是金字招牌,如今却因同样的风格被批“俗不可耐”。文旅部门既认定部分内容“低俗不雅”,又未明确界定雅俗边界,这种模糊性让从业者陷入“戴着镣铐跳舞”的困境——年轻演员抱怨“没了梗票卖不动”,老观众疑惑“听相声难道要背核心价值观”。
行业生态的倒挂则添了另一重讽刺。郭德纲当年以“江湖派”姿态打破相声界沉寂,将这门濒临衰落的艺术带回大众视野,靠的正是烟火气与真性情。如今主流院团鲜少出佳作,却有人将德云社的市场成功归为“低俗引流”;部分相声前辈一边呼吁“坚守底线”,一边对行业积弊视而不见,这种“只许批评不许自嘲”的双重标准,恰是对“艺术平等”的最大嘲讽。更耐人寻味的是,脱口秀靠“谐音梗”安然无恙,相声却因类似手法遭批,艺术评价的标尺似乎随流量倾斜。
粉丝的极端反应则让讽刺雪上加霜。部分粉丝冲到文旅部门账号下谩骂,将监管建议等同于“不懂艺术”,这种非理性行为反倒坐实了“内容需引导”的必要性。正如郭德纲常说“观众是衣食父母”,如今“父母”的诉求已然多元,既要幽默也要格调,这恰是行业转型的契机而非危机。
这场风波终会平息,但留下的命题值得深思:相声的讽刺不该是无底线的谩骂,也不该是束手束脚的讨好;监管的意义不是扼杀个性,而是划定边界。当郭德纲深夜攥着整改文件走出文旅局,当德云社开始“台词安检”,真正该反思的或许不是某段相声是否低俗,而是如何让相声在坚守讽刺本质的同时,完成与时代的良性对话。毕竟,一门艺术的生命力,从来都在于既敢戳破荒诞,又能拥抱成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