丫蛋的童年，几乎是在剧场的锣鼓声里泡大的。那时父亲是剧场的杂役，母亲总在后台帮演员梳头发、叠戏服，小小的她就坐在侧幕条边，看着台上的花旦水袖翻飞，武生威风凛凛，眼睛里满是向往。父亲总说：“等你上了四年级，就好好读书，将来别像爹一样围着剧场转。” 丫蛋似懂非懂地点头，心里却偷偷盼着自己也能穿上漂亮的戏服，在台上唱一段。
可这份简单的期盼，却在她即将升入四年级时碎了。那天傍晚，剧场门口贴了张泛黄的告示，几个大字刺得人眼睛疼 ——“剧场倒闭，即日起停业”。父亲蹲在告示前，双手抓着头发，肩膀不停地颤抖。丫蛋站在一旁，看着平日里热闹的剧场渐渐冷清，道具被搬空，座椅蒙上灰尘，才明白父亲说的 “没条件上学” 不是玩笑。
从那以后，丫蛋的生活变了样。父亲要赚钱还债，每天天不亮就去工地搬砖，傍晚又去夜市摆地摊。小小的她也学着帮衬，放学路上捡塑料瓶，周末帮父亲看摊，算着一毛两毛的零钱。累的时候，她就靠在父亲怀里，闻着他身上的汗味，听他说 “等咱们还清债，就送你去最好的学校”，心里便又有了盼头。
可命运偏要和这个苦命的家庭开玩笑。就在父女俩一筹莫展时，母亲突然提出了离婚。那天晚上，家里的灯亮了一整夜，争吵声断断续续传到丫蛋耳朵里。第二天，母亲收拾好行李，走到门口时，丫蛋突然冲过去抱住她的腿，哭得撕心裂肺：“妈，你别走！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，我帮你干活！”
母亲的脚步顿了顿，却没有回头，只是声音沙哑地说：“丫蛋，听话。” 这时，姑姑从屋里走出来，一把拉开丫蛋，皱着眉说：“你哭什么？她又不是你亲妈！”
这句话像一道惊雷，炸得丫蛋愣在原地。她看着姑姑，又看看父亲躲闪的眼神，眼泪突然就流不出来了。在姑姑的讲述里，她才知道，自己的亲生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和父亲离婚了，眼前的 “妈妈”，是父亲后来娶的后妈。这些年，后妈待她不算差，她便一直以为那就是自己的亲妈。
没过多久，后妈还是走了。丫蛋坐在空荡荡的屋里，手里攥着后妈给她买的布娃娃，第一次明白 “被抛弃” 是什么滋味 —— 她竟然被两个妈妈都丢下了。可悲伤没持续多久，父亲又带回了一叠催债单，红色的印章像一道道伤疤。
丫蛋擦干眼泪，把布娃娃放进抽屉。她走到父亲身边，仰起头说：“爹，我不上学了，我跟你去演出。” 那时的她还没桌子高，却学着大人的样子，穿上不合身的戏服，在街头巷尾的小舞台上唱着跑调的戏词。台下的观众或许只是看个热闹，可对丫蛋来说，每一次开口，都是为了能和父亲一起，撑起这个快要散架的家。
